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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 痛別

所屬書籍: 多喜一家人

  眾人怦然一震, 秀明衝天炮似的彈起來,臉上五個孔都放大了一倍, 凶戾逼問:“是你口誤, 還是我幻聽了?有種你再說一遍!”

  景怡目視茶几,沉然道:“我決定跟千金離婚。”

  “混蛋!”

  秀明剛一作動就被貴和勝利死命按住, 八爪魚般亂掙狂罵:“你這混蛋想找死,居然敢跟我們家提離婚!”

  佳音沒空制止他,急聲問景怡:“景怡, 你是在說氣話對吧?你那麼喜歡千金,怎麼捨得跟她離婚呢?”

  弟弟們也同時發聲。

  “景怡哥你千萬別衝動,這事不能這麼辦啊!”

  “是啊,姐夫,您不能跟姐姐離婚啊!”

  景怡狀態不變, 語氣一發堅決:“我真是深思熟慮後才下定決心的, 去年剛搬來時, 老賽曾讓我簽字保證,如果我不能幫助千金改正脾氣,實現自力更生, 就自動和她解除婚姻關係。現在看那保證書上的約定我都沒做到,千金依然是小孩兒脾氣, 根本無法在社會中立足, 是婚姻限制了她的成長,要改變現狀只能離婚。”

  秀明沒想到會被他當槍使,吼聲已硬似磚頭, 劈頭蓋臉砸過來:“你還想把責任推到我頭上!分明是你被千金看破真面目,對她厭煩了,想抬別的女人上位才找這些不要臉的借口!”

  “隨你怎麼說吧,總之我已經決定了,就算千金不願意,我也會通過起訴的方式離婚。”

  貴和覺得自己識人不明,驚怒質問:“景怡哥你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呢,當初是你死活要娶千金的,現在又突然不要她了,你讓她今後怎麼辦?”

  “我已經擬好財產分配協議書,離婚後她在經濟方面會有保障的,草案帶來了,你們看看吧。”

  景怡從包里取出文件遞給佳音,佳音剛接住就被丈夫搶去撕個粉碎。

  秀明動用了全部自制力,吞火食焰地與妹夫交涉:“老金,做人不能這樣啊,我妹妹20歲就嫁給你,因為跟你結婚她連書都沒念完,這十年跟著你一事無成,如今已經30歲了,你說離就離,不是害她白白浪費十年青春?那可是女人的黃金時期,你這是存心毀人啊!”

  示弱並不能挽回什麼,景怡雷打不動地說:“就因為知道自己犯了錯,我才想改正,繼續跟著我千金還會浪費更多光陰,她必須離開我才能獨立。”

  佳音認為他在找借口,氣憤地拔高音量:“你想幫她獨立有的是辦法,不一定非得離婚啊!”

  這便觸動了景怡的悔恨,假如他能早一點醒悟是可以的,但現在千金已經不信任他了,無論他做什麼都會被她當做別有用心,心中充滿猜疑怨恨,她哪有心思干別的?

  他愧疚地垂頭哀求:“大嫂你別說了,我不會改主意的。”

  勝利像是今天才認清他,憤然跺腳指責:“姐夫,您的理由太缺乏說服力了,您要是真心喜歡姐姐,怎麼捨得拋棄她?”

  秀明覺得家人的悔悟還不夠,破口大罵:“你們還沒看明白?他就是變心了,肯定已經找好替補,才逼著千金給別的女人讓位置!”

  貴和意識到妹夫不可靠,也不能就這麼輕易遂他的願,至少爭取一段緩衝期幫妹妹維護權益,嚴聲與之談判:“景怡哥,俗話說貧賤之友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,你這麼做太沒道義了!”

  景怡頂著誤會與羞辱堅持:“那你們就當我是不講道義的小人吧,我真的不能再跟千金一起生活了。”

  看出他鐵了心要拋棄妹妹,秀明拔腿衝進廚房,找到刀架,抽出那一把把尺寸功能不一的刀具,選擇最趁手的一樣。

  這一幕被尾隨而來的勝利窺見,他的記憶立時倒退到十一年前景怡來家中求婚的時段,唬得逃回客廳向大嫂三哥報訊。

  “不好了,大哥他在找菜刀!”

  眾人大驚,佳音忙讓貴和護送景怡離去,二人剛走到大門口秀明已提刀殺出,一掌推開擋道的妻子,咆哮追來,貴和留下斷後也被他摔得滿地打滾。

  他像野性大發的猛獸鬃毛倒豎地追趕景怡,二人一前一後跑出遠門穿過巷弄來到大街上。安靜的街道被他的吼聲震裂,路人見到他手裡亮晃晃的利刃都嚇得抱頭躲避,一些老居民見狀紛紛生出既視感:十一年前金家大少爺到賽家求婚,也遭賽老大提刀追砍,此事曾轟動全鎮,後來金賽兩家結了秦晉之好,這幕鬧劇便成了喜事的欠揍,誰能想到今日居然出了續集。

  電影太難看,千金提前退場,珍珠硬拉她閑逛,被她拒絕便不慎說了漏了嘴。得知丈夫要來家中協商,她火速往回趕,心裡惴惴不安,預感這將會是她人生的大轉折。

  快到家時發現長樂正街街口擠滿了人,顯然正上演街頭情景劇,姑侄倆正尋思這劇情一定比剛才的垃圾片精彩,只見淑貞從人堆里鑽出來,直奔她們。

  “千金,你去哪兒了?你家出大事了!景怡不知道哪裡招惹到你大哥,被他提著菜刀追殺,都鬧到大街上來了。”

  千金的心涼了半截,趕忙往人縫中擠,大哥的叫罵聲、家人的勸阻聲潮水般拍向她,當她看到包圍圈中的情景,另外半截心也跟著涼了。

  秀明仿若殺雞屠夫將景怡按在牆壁上,菜刀頂住咽喉。景怡跌了無數跟頭,又被他拖拽而行,長褲的膝蓋處各破了一個洞,白凈的臉沾滿灰塵汗水和鮮血,比十一年前還慘。當年他二人一個死活不許婚,一個堅決要娶親,而今意願顛倒,只能說造化弄人。

  大舅哥又像那時那般揪緊他,青筋暴鼓地喝問:“說,你還敢不敢跟我妹妹離婚!”

  他也照搬原貌喘著氣不妥協:“你就算砍死我,這個婚也得離。”

  “你以為我不敢?”

  秀明高高舉起菜刀作勢劈砍,貴和勝利又撲上來抓手抱腿,佳音嗓子都喊啞了,支援她的是以慧欣為首的幾位老鄰居,各自拍膝抖肩地求他別亂來。他如何肯聽?兀自瘋吼亂罵:“殺千刀的混蛋,欺騙我妹妹感情,如今又始亂終棄,你他媽就不是人!”

  “大哥,住手!”

  妹妹宏亮的喝止聲總算衝進他的耳朵,現場像投入大量冰塊安靜下來,剛到場的民警也把優先發言權讓給了千金。

  她快步走到衝突中心,看看丈夫,再面向大哥,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臨危不亂。

  “大哥,有話回家說,別給爸爸丟臉。”

  一家人再落座,空間似乎轉換到南極,除了疲倦的景怡和驚恐的珍珠、英勇,人人臉上都能刮下二兩青霜。

  千金抬眼打量丈夫,揮之不去的陌生感令她的情緒持續降溫,冷淡地問:“你要離婚是嗎?”

  景怡到了最艱難的時刻,凝神穩了穩氣息,狠心點一點頭:“是。”

  妻子的冷笑代替大舅哥砍了他無數刀,那是早有準備的沉穩,他早被她當成了負心人,如今還身體力行地加以證實。

  “正好,我也想離。那就離吧,明天就去民政局換證。”

  說出這句話千金如釋重負,她再也不用在僥倖上走鋼絲了,一了百了才符合她的個性。

  佳音勸她別負氣行事,她鎮定辯解:“大嫂,你們放心,我很冷靜。那天公布錄音我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,我已經不再受他擺布,也就不再符合他的要求,他當然得換人了。”

  景怡抱屈銜冤卻不能有所作為,痛心得忘記呼吸,沉默十餘秒,又從包里取出一份文件。

  “我擬了財產分配協議,你看看吧。”

  這協議他列印了很多份,賽家人人撕個遍也還有多餘的。

  佳音等人看了,明白他心意已決,希望似一個個水泡相繼破滅了。

  千金紋絲不動地拒絕:“不需要,我嫁給你以後沒掙過一分錢,你的錢都是你的,跟我沒關係。”

  以為她在賭氣,景怡勸說:“你和我結婚十一年,有權分割財產。”

  她又露出令他心疼膽寒的冷笑:“是青春損失費嗎?金景怡,我告訴你,我賽千金的青春不是錢能買到的,你雖然騙了我,但我付出的感情是真的,不能當做商品來交換。現在我收回我的感情,錢你就自己留著吧。”

  他的胸膛即刻破了個大洞,血都流光了,感到徹骨寒涼。她經受住所有考驗,證明了自身敢愛敢恨,不慕榮華的品格,這樣的女人眾里難尋,現在他自動放棄,今後真有把握破鏡重圓?

  這也是對他的考驗,他天人交戰制服私心,咬牙完成放手。

  “你別意氣用事,生活總是要用錢的。”

  “我自己會掙,離了你我照樣能活。”

  聽到妹妹義正言辭的宣言,秀明大受鼓舞,奮發激昂地為她助陣:“沒錯,你以為我們家是要飯的?我的妹妹我能養活,用不著你的臭錢!你馬上給我滾!”

  “大哥,等等,還有一件事要處理。”

  千金攔住秀明,吩咐珍珠:“燦燦在樓上嗎?你去叫他下來。”

  燦燦就躲在樓道里,聞聲走出來,按她指示坐到父母中間的位置。

  千金挺直脊樑,莊重詢問:“燦燦,媽媽要和爸爸離婚了,你自己選願意跟誰。”

  見他低頭咬唇似在猶豫,主動說:“媽媽沒錢,不能讓你當小少爺,你跟著我肯定會吃苦,所以……”

  丈夫與兒子更親厚,又擁有她望塵莫及的物質基礎,她判定燦燦會選擇他,燦燦卻陡然打斷:“我跟您。”

  眾人整齊劃一的驚愕,燦燦望著獃滯的母親問:“您不想要我嗎?”

  千金驚忙:“你是真心的?”

  燦燦知道自己是眾目之的,一本正經道:“老話說,寧跟討飯的娘,不跟做官的爹,如果您不急著給我找後爹,我就跟您過。”

  說完看向父親。

  景怡回以嘉許的眼神,兒子表現得很好,每一步都優於他的標準,這樣他多少能放心了,柔聲叮囑:“燦燦,你要好好照顧媽媽。”

  燦燦微微點頭:“知道了,爸爸,這裡大概沒人歡迎您了,您快走吧。”

  景怡撐住沙發扶手站起來,腫痛的膝蓋讓他行動不便,走出兩步,妻子乍然開口:“明天早上九點,民政局見。”

  她說完起身上樓,美帆和孩子們連忙跟隨。看不到她的身影,景怡才向佳音等人欠身道別,一瘸一拐離開賽家。

  千金回到三樓就想把自己關進卧室,美帆抵住門板,想進去陪護,她平靜請求:“二嫂,讓我一個人呆著吧。”

  美帆擔心得話都說不利索:“是,我知道你現在需要安靜,可是千金,你不會做傻事吧?”

  “傻事我都幹完了,以後該做正事了,你放心吧。”

  房門關閉,她和珍珠相對嘆氣,接著關心燦燦。

  “燦燦,你不是一向更喜歡爸爸嗎?怎麼這次選擇跟你媽媽啊?”

  燦燦小大人的氣質更明顯了,神情無奈地說明:“媽媽不肯分財產,我跟著她,爸爸會付撫養費,這樣她才不會受窮。”

  美帆欣慰喜贊:“你這孩子真懂事啊,有你在,你媽媽這輩子絕不會受苦的。”

  儘管這時嫉妒小姑子太不厚道,她還是沒能忍住,真想折壽二十年換一個孩子,有這外甥一半聰明就夠了。

  珍珠卻替表弟擔心:“燦燦,你就不怕你爸爸給你找個後媽,再生幾個弟弟妹妹,到時你的地位會受威脅,沒準就做不成金家的繼承人了。”

  燦燦淡定聳肩:“真是那樣大不了玩宅斗啰,我在電視劇里看過一點這種類別的把戲,都很小兒科,難不倒我的。”

  說完也學母親的樣去卧室躲清靜,剩二嬸表姐驚嘆議論了好些時候。

  美帆擔心千金,要留下守候,珍珠讓英勇作陪,下樓時聽到父親和三叔正激烈吵鬧。

  “這事全怪大哥,誰讓你當初逼景怡哥立那種保證,現在千金真的離了婚,你心裡舒坦了!”

  “那都是老金找的借口,關我什麼事!”

  “你不搞事,他哪兒來的借口!大哥,你總是這樣無事生非,挑起爭端,這次也是,要不是你那天當街毆打景怡哥,把事情鬧這麼大,他的仇家也不會找上千金,把局面搞僵!都說四十不惑,女兒都上高中了,你還活得像個二愣子,不覺得羞恥嗎”

  千金離婚,貴和受的打擊比她還重,妹妹沒領教過的人世疾苦他都懂,想到她今後將會面對的艱辛困難,他就忍不住捶胸頓足,將堆積過剩又不能消化的壓力拋向大哥。

  秀明明火比他旺,經不起他再添油加柴,推開妻子要揍人。

  “你說誰二愣子?妹妹被人坑了,你不跟我們一致對外,還反過來纏著我鬧,是我逼著他們倆離婚的嗎?你是不是怕千金以後拖累你?我跟你說,往後她的開銷我負責,不用你們幾個掏一分錢!”

  “我求你別鬧了,真想家裡都亂套嗎?”

  佳音用後背擋住丈夫,面向貴和苦勸:“貴和,你消消氣,你大哥心裡也不好受,你別跟他吵了行嗎?”

  貴和這回連她的面子都不願給了,指著大哥開懷詈責:“大嫂,大哥這性子也只有你能忍受,他就是跟爸住的時間太長了,凡事都依靠爸做主,自己從不動腦子,思想一點都不成熟。虧他還好意思說千金是小孩子,我看他跟千金就是半斤八兩!”

  他似一枚熊熊的燃、燒、彈衝上樓去,嚇得珍珠慌忙讓道,險些從樓梯上摔下來,趕到客廳,父親已被母親拖進了卧室。

  秀明被迫坐下,拍著床沿叫嚷:“老三太混賬了,有種去教訓姓金的啊,沖我撒什麼氣。”

  佳音也快跟他吵起來:“你是他大哥,他心裡難受不沖你發火還能沖著外人?”

  “我還一肚子火呢,憑什麼做他的出氣筒?”

  “一家人不就是這樣嗎?因為是親人,被傷害也能原諒,所以才時常相互發泄情緒,你連這個都不懂?”

  “那你怎麼不讓我發泄一下情緒?還粗聲大氣教訓我?”

  “我平時忍得還不夠多嗎?那好,你現在再拿我撒氣吧,我忍著。”

  佳音背對他坐下,任人宰割的姿態下是一觸即發的威脅,秀明很快慫了,抱頭滾到床上。

  “我真的要瘋了,瘋了!爸耶,您真不該走得那麼早啊!”

  此刻想必全家人都在懷念父親,也都體會到:要當好一個家的領頭羊是多麼的艱難。

  貴和夜裡兩三點還睡不著,早上不到六點就醒了,起床第一件事是去三樓看妹妹。推開卧室門,見床鋪齊整,了無人蹤,忙轉到外甥的房間,燦燦還在熟睡,八成不知道母親去了哪裡。

  他登時心慌,跑下樓去問兩位正在做飯的嫂嫂,她們都以為她還沒起床。

  “我剛去她屋裡,她床上沒人。”

  “燦燦呢?”

  “燦燦還在睡覺。”

  秀明父女也正好走來,聽到這駭人的消息,齊刷刷往門外跑,你推我擠地出了院門,見身著運動服的千金步姿矯健地從巷口小跑而來,對他們奇道:“你們怎麼都出來了?”

  秀明嚴厲反問:“大清早你跑哪兒去了?”

  “我去晨練,待會兒要去跟金景怡離婚,鍛煉一下人會精神點。”

  貴和認為妹妹的反應不太正常,憂心問候:“千金你不要緊吧?”

  美帆也表示擔憂:“你別硬撐著啊,傷心的時候逞強會更難受的。”

  叔嫂倆一齊被千金嗔怪:“你們幹嘛這麼擔心?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?我馬上要開始新生活了,哪有多餘的時間傷心。”

  趁她扯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,珍珠問:“姑姑,您待會兒真要去民政局?”

  “都約好了能不去嗎?”

  千金輕鬆地像是去逛街,進門的姿勢也很瀟洒,倒襯托得旁人小題大做了。佳音等人懷疑她的堅強摻了假,證據是這頓早餐她吃得很少,只喝了小半碗米粥。

  “你就吃這點兒?待會兒要去辦事,多吃點吧,免得路上餓肚子。”

  “大嫂真搞笑,現在哪兒還有人餓肚子,餓了在路上隨便買點就是了。”

  她笑嘻嘻上樓,再現身已換上光鮮靚麗的服裝,臉上還精描細勾地化了妝,是只在節日時才推出的形象。

  “我出發了。”

  她精神飽滿地沖家人揮手,秀明貴和異口同聲道:“我送你。”

  她的笑容像煙花淡去,剩下一點微弱的星火。

  “結婚時是你們送我的,離婚時就不用了。”

  今天並非值得慶祝的紀念日,留給旁人的印象越少越好。

  她提前十分鐘來到市民政局,景怡比她先到了二十分鐘。他想早點看到她,她以為他迫不及待離婚,一邊小心翼翼,一邊落落穆穆,靜靜來到辦事員的櫃檯前。

  聽說他們要離婚,辦事員例行勸解,先問離婚原因。

  千金來時已決定今天要全面佔據主動,朗聲回答:“感情破裂。”

  “是因為什麼導致感情破裂呢?”

  “很複雜,直接原因是外遇。”

  “是丈夫外遇?”

  辦事員目光掃向景怡,見他黯淡無光地垂喪著,便瞭然地轉問千金:“妻子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?”

  千金像三好學生在課堂上做問答,語氣流暢:“是他提出離婚的,我和他意見一致。”

  辦事員向景怡求證,得到他沉悶地肯定。

  “那孩子的撫養和財產分配都談好了嗎?”

  “談好了,孩子跟我。”

  “真的不再考慮一下?很多夫妻一時衝動提出離婚,過後又反悔了,還得到我們這兒來一趟,多麻煩啊。”

  “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,如果下次再來我會帶著別人,他也是。”

  景怡被她的果決鞭撻得體無完膚,捏緊雙拳回答辦事員最後的問話:“對,我們是商量好才來的,請給我們辦手續吧。”

  辦事員盡到本職,拿出表格讓他們填寫。不到二十分鐘紅本換綠本,為申州市的離婚率添加了一個係數。

  走出民政局,景怡請求前妻去銀行開個賬戶,以便接收兒子的撫養費。她卻說:“我回頭跟大嫂說一聲,你直接轉給她,我不想收你的錢。”

  “你的車修好了,我叫人開到你家去。”

  “那是你的車,我不會再開了。”

  “家裡還有你的衣服用品……”

  “都不要了,扔掉吧。”

  她把他折磨得萬念俱灰後又給了一個念想。

  “你再請我吃頓飯,行嗎?”

  他們來到她指名的法餐廳,她不加考慮地點了雪花牛排、烤龍蝦、奶油焗螃蟹、鵝肝慕斯、羅勒松子意麵、金槍魚沙拉和芝士蛋糕,還點了一瓶白葡萄酒。

  等菜都上桌了,她對心神不寧的前夫說:“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時,你就領我來了這家餐廳,點的也是這幾道菜。十二年了,你應該都不記得了吧?”

  景怡的確沒有印象了,因此震動來得尤為強烈,望著她心臟即將破胸而出。

  “爸爸說做人做事都得有始有終,今天這頓飯就算我們關係的終點吧。”

  她不再看他,拿起刀叉有滋有味開吃,早飯吃得少就為容納這一頓,以此為儀式封印曾經的美好。

  不知是味覺出了問題還是別的原因,菜肴很難下咽,她直言不諱道:“廚師好像換了,味道比以前差遠了。”

  景怡像坐在漏水的船上,哪有心思吃飯,生無可戀地望著她,掙扎許久斗膽輕聲呼喚:“千金……”

  “別說話。”

  她不願再聽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,嚴肅阻止:“我怕聽你說話會更討厭你。”

  一鼓作氣吃飽喝足,她感覺完成了一件重大使命,扔下擦嘴的紙巾,向東道主致謝:“我吃飽了,謝謝款待,我該回去了。”

  前夫已失魂落魄,看到他憔悴無助的神情,她終究沒能維繫冷酷,眼眶泛起紅熱,道出原本打算保留的心聲。

  “十二年前那次飯後我就該馬上回家的,居然到現在才明白兩個平等的人之間才配擁有真正的愛情,我太幼稚了。”

  她抓起提包快步離去,景怡本能地追趕,被侍應生攔住,結賬後追出店門,見千金已登上公交車。他來不及去停車場,急忙攔下一輛計程車。

  計程車嫻熟地靠近巴士,他發現千金就坐在窗邊,正垂著頭旁若無人地掩面哭泣,以前她也有過傷心崩潰的時候,每次都倚靠在他的懷抱,此時他已失去守護她的資格,如同收看悲劇的觀眾,在熒幕外獨自撕心裂肺。

  巴士利用一個紅燈甩開了計程車,景怡承受不了生離的創痛,在路邊下車,回家的過程被記憶省略了,等神志恢復他已站在了自家花園裡。大樹撐起巨型遮陽傘,無知的知了們嘶聲嚎叫,把夏天撕扯得支離破碎,地上斑駁的陰影形同屍塊。

  他如痴如夢地晃蕩到鞦韆架前,依稀看到妻子站在鞦韆上,活潑地沖他歡叫:“哥哥,快來推我啊!”

  他匆忙眨眼,只看到斑斑點點的陽光,那些幸福的光陰已然隨著白雲流逝,蓬山萬里,再會遙遙。

  胸口陣陣抽痛,為他驗證愛情,他決定耐心等待,直到妻子獲得創造幸福的能力,哪怕到那時她不再需要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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